守护青湖
张琳琳、李睿、王译娴
初冬的青格达湖湿地,一片静谧的美景。
伴着初升的太阳,我们跟随六师青格达湖自然保护区管理站巡护员陈付山的脚步,爬上了监测塔。
登高望远,巍峨的博格达峰倒映在青格达湖面,微风吹过,湖面雾气缭绕,云蒸霞蔚,湖畔树木葱郁,芦苇飒飒,宛若仙境。
青格达湖湿地群鸟齐飞(摄于10月25日)。 李华北 摄
雾气散去,通过望远镜,我们看到另一番美景。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苍鹭、白鹭、鸿雁……几只、几十只、几百只成群结队,在蓝天碧水间、在一望无际的草木里、在纵横交错的芦苇荡中,或结伴觅食、或嬉戏打闹、或自由翱翔。
在青格达湖湿地,自然之美、生命之美,带着一种令人心动的笃定,尽收眼底。
一
早晨7点45分,陈付山就起来了,这时候,离他登塔还有15分钟。
前几年,保护区各个角落都安装了超高清的监控,可他还是改不了21年形成的工作习惯,每天一上班就爬监测塔。
“看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最相信自己的眼睛。”陈付山拿起望远镜,一点一点地移动着,“再说,监控有盲区,可咱这眼睛永远知道它在哪儿!”
入秋以后,是湿地防火和候鸟迁徙的关键期。前几日,保护区管理站站长薛卫兵把他叫过去叮嘱了一番:“这段时间天气干燥,防火是重点,一定要严防死守。这几天西岸观测到的鸟儿更多了,大家多巡护几趟,一是保护,二是救助,千万不能掉以轻心!”
陈付山听了,点了点头。他知道这里面的利害,关键时期,只有守在一线,心里才感到踏实。这几天,陈付山和几个老伙计24小时守着湿地,已经一个多礼拜没回家了。
“自己做饭,吃住在这里。孩子们都成家了,没啥负担,关键时刻‘蹲’上一阵子,情况我们了解,让其他同志休息一下。”陈付山说。
一架望远镜、一部对讲机、一套视频监控器设备,这是监测塔上的全部。
站在21米的高空,我们死死抓着护栏,仍觉得腿有些发抖。一阵风吹来,铁塔也随风轻晃。“这个高度的塔是会有些晃的。”看出我们紧张,陈付山笑着说,“第一次在上面值班的时候都害怕,时间长了就不怕了,你们拿望远镜看,这风景其他地方看不到,美着哩!”
通过望远镜,我们看到了一片片镶着露珠的绿茵茵的草滩,草滩上生长着一垄垄艳丽的野花,在那绿色与红色的背后,又衔接着一汪无边无际的蓝色湖水。那草滩的绿,绿得娇嫩;那野花的红,红得蓬勃;而那湖水的蓝,又蓝得那么醉人。
随着望远镜调转方向,密密匝匝的芦苇、胡杨、红柳,与草地疏密相间。那里是鸟的世界,那红的、蓝的、白的鸟儿,那美丽的凤头潜鸭、欢快的云雀、优雅的黑颈鹤翩翩飞旋,悠然自得。
陈付山说,湿地处处都可亲、可爱、可敬。论风景,它可以说是独一无二。
青格达湖湿地涵养着保护区23.25平方公里的生态,是新疆鸟类重要的栖息地和候鸟中转站之一,可观测鸟类总量超过200万只。
因为生态意义上的重要性,青格达湖湿地备受重视。2002年,青格达湖自然保护区被批准成立为青格达湖省(兵团)级自然保护区。
经过21年的保护与恢复工作,青格达湖湿地生态得到了极大修复,生物多样性愈加丰富,水源和植被的良性生态平衡循环系统持续完善,芦苇、胡杨等次生植被大量分布,这样的自然环境成为一大批珍贵、稀有的动植物种的集中分布区。据统计,保护区目前有121种野生植被,294种野生动物。其中,银白杨、大叶白蜡、灌木柳等植被开始在保护区扎根,虎鼬、狗獾等动物也在保护区内出没。
如今,青格达湖湿地已成为名副其实的植物生长的乐土、鸟儿栖息的天堂、动物奔跑的乐园。
二
从监测塔下来,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铺洒开来,在湖面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游客陆续进入景区游玩。
背向着热闹的景区,陈付山和同事杨德华拿起铁锹,带上灭火器,骑上摩托车,开始了一天的巡护工作。
杨德华今年58岁,和陈付山一样,保护区成立之初就在这里工作了。对这片湿地,他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充满怜爱。
“青格达湖湿地被誉为‘首府之肾’,宛如一台巨大的空气加湿器,滋养着周边地区。”杨德华说,“别看这片湿地面积这么大,可是它脆弱着嘞!以前,周边村民没有保护意识,开春烧杂草、秋天烧秸秆,很容易破坏湿地生态环境。”
沿着保护区西坝前行,一开始摩托车行得平稳顺畅,后来路变得越来越狭窄,越来越颠簸。有几段,只能下来推着车走。
巡护路越来越难走,可景致却越来越美。芦苇浅滩处,不时有几只野鸭游过;林间草地上,成群结队的鸟儿飞过。
“等一下。”没等我们反应过来,陈付山和杨德华就已经停了车,沿着芦苇荡中的一条小道,向湿地深处走去。
他们要去看一看迁徙而来的候鸟。每年秋季,青格达湖湿地会陆续迎来南迁的鸟儿。
“国际上九大候鸟迁徙路线有三条途经中国,我们这片湿地是候鸟迁徙路上的重要驿站,每年过鸟量达25万只以上。”陈付山小声说。
“嘘,轻一点。”在杨德华的提示下,我们踩着湿润的泥土和厚厚的枯草蹑手蹑脚来到他身边。
“这看起来像是脚印?”看着地上一串动物留下的痕迹,我们不禁好奇地问。
“没错,这是灰鹤的脚印。我们在巡护的时候,会留意芦苇丛、蒲草丛里有没有藏着受伤的禽鸟。”陈付山说。
每到候鸟迁徙的季节,他们几乎每天骑着摩托车,沿着湿地周边的堤岸来回巡查,查看鸟儿们有没有遭到非法活动的威胁,有没有偷捡野鸟蛋的人,有没有游人擅自进入湿地,甚至留下给鸟儿带来潜在危险的物品等。
陈付山在青格达湖自然保护区巡护(摄于10月25日)。张琳琳 摄
在草丛里行走,不一会就被蚊子咬了几个大包。
“这里蚊子这么多!”
“我们这些老家伙,皮糙肉厚,被蚊虫咬习惯了。小心,这里还有蛇。”杨德华说。
巡护员的工作,就是每天沿着湿地观察巡护,条件差、劳动强度高、生活单调。杨德华说,现在很多年轻人宁可去打工,也不愿意来这里钻芦苇荡。很长一段时期,管理站的年轻人来来去去,基本没有留下几个,在岗的巡护员大多年龄偏大,可大家依旧日复一日地坚守着。
问起原因,他俩抬起头,坚定地说:“从修建猛进水库到成立青格达湖自然保护区,是我们几代兵团人的努力,我们要把先辈的精神传承下去!”
陈付山和杨德华都是兵团人。祖辈和父辈们来到这里,住地窝子、喝雪水、啃干馍,迎风斗霜,挖坑栽树,在遮天盖地的荒沙地上造出这片绿洲。老军垦们一锹一镐,肩扛手抬筑坝,才建成猛进水库。如今的生态环境来之不易,他们要把这片湿地守护好。
“以前啊,我们的物资设备有限,巡护靠一双脚,走一圈得两个多小时,一天下来脚上全是水泡。现在有消防摩托车,还配备专业的消防设备,防火巡护方便多了。”
“以前呀,一到秋天,周边的村民就开始烧荒,我带着媳妇,她在东、我在西,我们一起撵着灭火;现在,老乡们都知道保护湿地,和我们一起救助野生动物。”……
初冬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杨德华眯着眼,望向一望无际的青格达湖湿地,感慨道:“现在条件好了呀!”
三
秋来春去的候鸟,生生不息的留鸟,在青格达湖湿地汇聚,繁衍生息。
在陈付山的记忆里,此生看过最美的风景是候鸟飞临之时:鸿雁、豆雁、白额雁和斑头雁,编队飞过辽阔的长空;身形轻盈的野鸭们,呼啦啦地踩着水面降落,密密麻麻地铺满水面;翅羽亮洁、颈子修长的白鹭、蓑羽鹤,会率先占据岸边的高树;迟到的池鹭、鸬鹚和黑翅长脚鹬,就在湖岸和芦苇荡边摆开一字长蛇阵,仿佛在列队等候望眼欲穿的巡护员……这样的美景,让他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片湿地。
去年11月,陈付山在湖边巡查时看见一只受伤的灰鹤在湖岸上挣扎。他轻轻地走近灰鹤,发现灰鹤的右翅折断了。
“我心里疼得跟什么似的。”陈付山立即打电话叫同事们前来支援。之后他“嘎嘎”地学着鸟叫,慢慢接近灰鹤试图安抚它。
起初灰鹤非常紧张,不断发出警告。可渐渐地,它似乎感觉到了陈付山的善意。不一会儿,管理站的兽医侯群赶到,他们一起将灰鹤送到管理站治疗。
在灰鹤养伤康复的4个多月里,陈付山和侯群为灰鹤建起一个鸟棚,精心呵护。不管当天值班的巡护员是谁,大家每天都会跑来探视,带着从附近渔场买来的新鲜小鱼小虾喂它。
今年春天,侯群发现灰鹤已经完全康复,可以放归大自然了。
“它好像舍不得我们一样,连续一周都会飞到我们窗前鸣叫逗留,仿佛是向我们表达感激之情。”陈付山说。
水草丰茂的湿地是鸟儿们的家园,它们与青格达湖湿地结下深情。
这其中,白鹭值得一说。白鹭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又被称为“大气和水质状况的监测鸟”“环保鸟”。
2020年冬天,侯群和同事在湿地观测候鸟时,意外发现了一群白鹭的“仙踪”。这让侯群欣喜不已。随即,他们分工合作,在湿地区域选定了“样线”和“样点”,实施了一次“地毯式”搜索。结果令人喜出望外,他们记录到的白鹭竟然有600余只。
“这是我们首次观测到有候鸟留在青格达湖湿地越冬,成为留鸟。”侯群说,白鹭对生存环境要求极高,它们愿意在湿地栖息繁衍,说明我们这里的环境质量是可靠的。
据管理站的鸟类监测统计,目前保护区已观察记录的鸟类有225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5种,包括黑鹳、金雕、玉带海雕、白尾海雕和大鸨,国家二级保护鸟类35种。保护区建设人工鸟巢500个,观鸟平台、动物疫情监测点、关键物种监测点3处。数字是枯燥的,但飞鸟们的生命之歌生生不息,响彻云霄,与天光水润的湿地同在。
阳光正好,几只白鹭不约而同展开了翅膀,朝着太阳升起的东方飞去。逆光中,白鹭的身影变得更加明亮,似乎一下把山水草木给映亮了。
四
又走到一个岔路口,陈付山和杨德华把摩托车开进一条杂草丛生、只能隐约看到一道车辙的土路上。路很难走,除了颠簸摇晃,还有树枝划过的刺耳之声。
10分钟后,我们停在一处野草茂盛的沟口。他俩从摩托车上卸下铁锹,一边走,一边用铁锹清理枯黄的芦苇。
“秋天,苇子见一点火星就会引发火灾。”陈付山说,现在是防火的关键时期,一点也不能疏忽。
说起防火,2011年的一场大火,让陈付山至今仍心有余悸。
那天他正在监测塔上执勤,看到一处疑似起火点,便立即用对讲机与同事确认并向上级报告。在指示下,保护区所有工作人员立刻携带灭火器具前往起火点救火。经过两个半小时的奋战,火势终于得到了控制。
“烟是最好的讯号。”陈付山面色凝重,那场火在他心里“烫”出了一道疤。
“火灾发生后3分钟内是灭火最佳时机,这时候采取科学方式及时扑救,悲剧就可以避免。”从那次火灾以后,陈付山每次执行巡护任务都反复告诫自己,要万分谨慎、万分小心,不能忽视任何火灾苗头。
湿地周边,生长着一米多高的芦苇,有的地方没过头顶。秋天,芦苇干枯,存在一定安全隐患。前几天,在薛卫兵的带领下,保护区所有工作人员拿着铁锹,在芦苇荡中开辟出一条约3米宽的“防火带”。
走到上渔场管护点时,周围的村子渐渐多了。
有一些正在田里劳作的村民,看到我们来,探出头。
“嘿——”他们口中呼喊着。
老乡们不知道陈付山和杨德华的名字,却认识他们蓝色的工作服。
“哎——”我们也挥舞双手回应。
农田与湿地相近。陈付山他们每年会去村子里挨家挨户发放湿地保护资料,面对面宣传防火知识。渐渐地,大家的环保意识提高了,加入保护者的行列。
“如今,老乡们和我们一起守护湿地。”陈付山说。
夕阳西下,外出奔波一天的鸟儿开始返家,它们的身姿轻灵曼妙,一路扶风掠水,鸣叫盘旋,将身边的景色渲染成一幅浑然天成的山水画卷……
这令人惊叹的景象突然撞入眼帘,让我们为之驻足,久久凝望。
陈付山笑了笑,这样的美景,对他来说,早已是再熟悉不过的风景。一闭上眼睛,他就能想象青格达湖湿地的日出日落,他就憧憬着更加美好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