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
王爱新
对于生在团场、长在团场的我来说,虽然离开团场好多年了,但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团场的路,特别是回家的那条路。
小时候家住在连队,距离团部有十来公里,记得通往团部的是一条土路,说它是路,其实就是走得人和车辆多了,踩压久了形成的一条比旁边盐碱地略为平整一些、瓷实一些的一条小道而已。这条路绕着连队的田地,沿着干渠的一直往西蜿蜒而行,两边或是白花花的盐碱,或是一片片蓬勃的红柳,其间还要穿过两片野生的胡杨林。那时连队物资供应匮乏,生活用品都要到团部商店去买,这条路上最热闹的时光就是星期天,我们称作“巴扎天”,男人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老婆,前面大杠上坐着两个孩子,家里孩子多的,老婆再抱一个,一辆自行车,拖家带口四五个人,有说有笑,沿着这条土路,向团部进发。如果再有几家人一起同行的,那就更热闹了,路面虽是坑坑洼洼,年轻气盛的男人们,谁也不服谁,免不了还要飙个车,颇为壮观。但也不时有意外发生,有一次隔壁的赵叔叔带着全家骑自行车赶巴扎,“赛车”时竟然把后座的小刘阿姨连同怀中的孩子摔了下来,摔得孩子大哭不止。
路是在盐碱地中间压出来的,不仅走自行车,还会走连队的马车、拖拉机。特别是下过雨后,马车、拖拉机拉着重重的东西走过后,车轮会在路上压出深深的车辙,路干后,车辙就留在了路面上,这可是骑自行车的人们的“噩梦”,骑这样的路,必须牢牢把住车把,稍不留意,自行车轮就会被深深的车辙带偏方向,连人带车摔倒在路上,所以在这条路上骑自行车是需要技术的,摔跤也是家常便饭。由于这条路穿过了两片野生胡杨林,旁边还有茂密的红柳、骆驼刺,家长们怕出意外,都不让孩子单独走这条路,我们小时候上下学都是十几个孩子结伴而行,一路唱,一路说,很是热闹。
爸爸身体不太好,又怕麻烦,很少带我和妈妈去赶巴扎,他说路实在太难走了,去一趟团部比干一天活都累。偶然一次他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同意了,我会兴奋得一夜都睡不好觉。记得有一次,爸爸带我去团部,刚到团部就下起了雨,回家路上盐碱泥巴把自行车的轮子、链条塞得满满的,别说骑了,推都推不走,我和爸爸只得在叔叔家借宿了一夜。
我上初中的时候,听说要修这条路了,全连的人都兴奋不已。这条路终于在第二年的开春动工了,大卡车、拖拉机、推土机在工地上轰鸣不停。几个月后,路修好了,新修的路大部分已不在原先的那条路上了,大都取了直线,路基高出地面几十公分,垫上了的砂石料,经压路机反复碾压,路面还是比较平整的。我们每周从团中学骑着自行车回家,走在这条路上,比以前快了很多,也轻松了很多,大人们总是说:“你们这群孩子有福气,现在这路多好啊,上学都方便了。”
到了第二年的开春,这条路就没有这么好了。由于地下水位高,开春后土层化冻导致翻浆,很多地段都变得像海绵一样踩上去软软的,还从地下冒出泥浆,根本没有办法骑自行车,连队的小四轮去团部拉粮食都陷在泥浆里出不来。每年到了开春,我们就没有办法骑自行车上学了,有时一连两三个星期都回不了家,同学们实在想家了,就结伴步行十几公里路回家。到了秋天,新疆几乎不下雨,天气干燥,路面被来回的车辆碾压,上面是厚厚的一层土,有些路段的土几乎没过了人的脚踝。我们小孩子力量不足,自行车到了这样的地方根本冲不过去,只有下来,推着走,鞋子里难免灌满了土。最可怕的是我们骑自行车的时候,对面或后面来了一辆拖拉机,路面本就不宽,自行车只能尽量靠边骑行,但那几乎遮天蔽日的灰土是逃不过的,等那一阵“灰雾”消失,我们从里面穿出来的时候,真是灰头土脸,头发眉毛都是白的。
到我上高中的时候,规划中的省道正好和回家的这条路的其中一段重合,终于这一段修成了平整的柏油路,虽然路不是很宽,只是双向两车道,但路基加得很高,铺了柏油,春天再也不会翻浆,也不会再有那么大的灰土了,无论天气如何都可以正常行走。连队的职工们茶余饭后都在议论这条路有多么好走,家庭经济状况好的职工,纷纷买了摩托车,到了周日载着老婆孩子在柏油马路上飞驰而过,好不威风。但终究这条路还有一半仍然是土路,职工们都盼望着,什么时候把剩下的一半路也能修成柏油路。
后来我大学毕业外出工作了,父母也从连队搬出来了,回去的机会少了,对这条路关注和感受也就少了。90年代末的一次工作观摩的机会,我又重新踏上了这条回家的路,车辆驰下省道,下面的路面已全部修成了柏油路。车辆在笔直的道路上行走,路两边是十几米宽的林床,挺拔的杨树,摇曳的垂柳,经过连队的路两边,还种着成片的月季、太阳光,映衬得这条路更加亮丽多彩了。那天我们跑了三个连队,所经过的连队与连队之间的道路、连队通往各农田的道路、连队居民区内部道路全部都是柏油路,路上不断地有小轿车、摩托车飞驰而过。望着这一切我思绪万千,这条回家的路是兵团团场千万条路的缩影。对于曾经经历过艰难道路的团场职工,走在这样的路上,怎么会不欣喜和自豪呢!这条路上留下了我们或痛苦或美好的回忆,这条路见证了兵团一代代人的成长,见证了兵团不断地发展壮大。
距离那次踏上那条回家的路又过去二十多年了,虽然没有再去看那条路了,但可以肯定,路一定会是越来越好的,路一定也会越走越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