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里的灯影戏
汪呼林
在我的故乡,吹唢呐的、耍羊皮鼓的、演灯影戏的人被称为艺人。他们对于身处偏远山村的人们来说是不多见的。
打我记事起一直到现在,每年二月初二前后,朱家坡社都会从远处请来艺人唱上四五天灯影戏。戏台每年都搭在打麦场里,离河滩不远,麦场边一棵高大的白杨树上挂一个大喇叭,很远就能听见。不同于村里正月唱秦腔时搭的戏台,灯影戏的台子是用几十根木椽搭建的,上下分两层,一层除了放置装灯影人物的木箱,还留出了几个座位,最上面一层是一块白色的大幕布,艺人们管它叫“亮子”。晚上,“亮子”后面的电灯亮起,台上的灯影人物就能很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精美的艺术品除了精湛的技巧而外,往往还要历经时间和耐心的打磨。灯影人物的制作过程极其烦琐,要经过选皮、制皮、描样、镂刻、着色、发汗熨平、上油后,最后将各个部分缀连在一起,再装上几根细长的木棍才能完成。灯影戏里的人物大多是用牛皮制成的。除了人物造型外,还有山门石影、亭台阁殿、军帐兵器、车船马桥等。搭起一块约两三平方米的幕布,再辅之以乐器和唱腔,一场热闹的灯影戏吸引着十里八乡的人们。
冬日的寒冷依然在乡下延续,我和玩伴大清早就迫不及待地顺着河滩去了朱家坡的打麦场。午饭过后,灯影戏才开场。大喇叭里的秦腔声抑扬顿挫,一群玩伴沉浸在你追我赶的欢闹中,时不时在地摊前转来转去。此时艺人们还没有来到麦场,附近村庄的人们早已挤满了整个麦场,男人们穿着大棉袄,妇女们戴着红的、黄的头巾说着话,一片嘈杂,就连大喇叭的声音也被淹没。
过了一会儿,“亮子”后的灯终于亮了起来,孙悟空手拿一根金箍棒,在一阵锣鼓喧哗中闪亮出场,随着鼓点单脚一抬,快步走到幕布中央靠左的位置,颇具神韵;再看那唐僧,丝毫没有孙悟空那般张扬,出场时骑着白龙马,气势和派头十足;紧接着就是猪八戒一步三摇、点头哈腰的滑稽场景;师徒四人中,沙僧虽然忠诚稳重,但在这场灯影戏里也被演成了丑角。这是《西游记》里大战牛魔王的场景。
山村里的灯影戏是民间工艺美术与戏曲巧妙结合而成的独特艺术形式,人物造型吸收绘画、雕刻、剪纸等各类艺术表现形式,同时融入脸谱等形态特点,因此各地灯影戏也是千姿百态。而家乡的灯影戏里却融入了浓浓的方言味道,“楔一顿”“赧然”“踒下”等词语似乎只有邻近村的人才能够明白其中的意思,这也正是灯影戏兼容性的魅力所在。但无论怎样,在看似笨拙的每一个动作中,实则蕴含着艺人们奇巧的想象力和无穷的艺术创造力,这便给予了灯影戏无尽的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