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 

李岳伍

第一次对“烟”这个寻常之字产生强烈好奇，是有一次看到一副对联，“因火成烟夕夕多，此木为柴山山出”。在欣赏这副对联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这样一幅美好画面：夕阳西下，炊烟袅袅，樵夫正从山上下来， 荷担回家。又有一次，一个逻辑推导的示例更加强了我对“烟”的好感， 那篇文章说，假如你看见哪里有烟升起，那么，可以断定，那里一准有火。有烟必有火。 

喜欢烟，是因为喜欢火。 

火是人类文明的象征。人们形容一个地方尚处于自然状态就会说那里“荒无人烟”，形容一个人太过高大上就会说那人“不食人间烟火”，可 见自从用上了火，人类就爱上火，离不开火了，也就无法离开烟，烟是火的余韵。过去的绘画中，要是想表现哪个地方文明，那得画上烟筒，尤其那高入云天的大烟筒，是工业发达的象征，是令人羡慕的存在。 

不晓得大诗人王维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里面的孤烟是怎么升腾起来的，是否借助了烟筒，但不管怎样，人们都得承认那景象是壮美奇绝的，恐怕比世界上任何一座大烟筒冒出的烟都要高大上。 

穿过历史的烟云回望，汉唐远去，宋元明清等等亦俱往矣，有一支从战争的硝烟里走过来的队伍，在新疆就地批量转业，成为新时代的播火者，这就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

遵照“不与民争利”的指示，兵团人不只是在那风头水尾安营扎寨，在人迹罕至的荒原开垦土地、建起工厂，使一些荒无人烟的地方有了人烟，尤其重要的是，更携手新疆各族人民群众，共同戍守边境，共同创造人间奇迹。兵团既开创了新疆现代农业的先河，也发展了新疆现代工业， 逐步形成了以轻工、纺织为主，钢铁、煤炭、建材、电力、化工、机械等门类较多的工业体系。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农田里机器轰鸣，工厂里光电闪烁，星罗棋布的兵团各单位促进了新疆文明程度的提升，为祖国西北 边陲的稳定发展繁荣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但事物总是有利有弊。随着农业的发达，人口的聚集，城市的崛起， 工业规模的增大，招商引资的盛行，还有小汽车的“飞入寻常百姓家”， 各种火是着得太多太盛了，烟也开始变浓变重。和全国的很多地方一样， 兵团的一些城市也出现了恼人的空气污染问题。早先，烟还带有诗情画意的浪漫，现在，烟是绝对不受欢迎的“不速之客”。为了治污，人们想了种种办法，一些大烟筒也被宣判为完成了历史使命，退出历史舞台。八师一五〇团寻梦湖公园旁边有一个高达42米的超大型“火箭”景观雕塑， 那就是利用“下岗”之后的一个大烟筒改造的。一些师团在招商引资中注重环保，提高绿色门槛，坚决把污染大、能耗高的项目拒之门外。一些地方甚至提出了“让烟筒里开出鲜花”的口号。当然，也有一些地方在这方 面做得并不好。

《说文解字》上说，烟，火气也。用现在的说法就是，烟是燃烧时发出的混合气体。另有一些说法则很直观形象，如说在古玺文中，烟字上边很像是窗户，左下方有火，右下方则是一只手的形状；整个字形的含义是，手持火而燃烧，冒出的烟从窗户飘散出去。所以，烟字常用来指代 “人家”“住户”。这点，和今人的日常生活，倒也小有几分“相像”。

在团场，很多职工小家都曾有一部这样的“烧柴”史，早晨那些袅袅升起的炊烟，昭示一天新的生活开始了。最早的时候，人们烧庄稼的秸秆，烧捡拾回来的梭梭、红柳；其后的年代，烧上了煤炭、液化气；现在， 又流行烧天然气了，管道通到家里，那是最方便了。随着燃料的改变，这 种生活性的烟也变了，变得轻了淡了甚至“看不见”了。

烟，在人烟稀少的乡野看到它，它是多么自然亲切；在人口稠密的城市看到它，它又非常令人生厌。烟还是烟，不同的是生活场景、生活内容变迁。兵团人是播火者，那与之相伴而生的烟也便见证了兵团人的拓荒史，多少老军垦战士，抽根烟就算休息，烟抽完了就继续奋战。烟也使人想起那些旧岁的辉煌，往事并不如烟，那些高耸入云的大烟筒，曾经代表 了当时最先进的生产力。烟作为一种客观尺度，我们也必将能够通过它看到兵团新的发展高度——兵团不仅仅是边疆卫士、国土卫士，而且也是生态卫士、环保卫士，发展虽是硬道理，烟却注定会越来越少的，也应该是越来越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