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
丁言鸣

人的记忆是非常奇特的,有些刻骨铭心的事,即使过了很久,但记忆却愈深刻。在我的脑海中就有这样一件事,刻印其间,没齿难忘。
那是1981年的春天,塔里木垦区乍暖还寒,春风骀荡。这是棉花播种的时节,还是大面积推广地膜植棉技术的第二年。4 月初,一场突如其来的狂风从天而降,把塔里木垦区20万亩刚铺下地膜的棉田刮了个底朝天。白花花的地膜挂在树梢上,刚出土的棉苗饱受肆虐。
当时我和垦区的领导正在塔河南岸的一个团场。赶到受灾现场,但见上至团长、政委,下至承包职工,脸上泪痕未干。膝下幼苗堪扶,人人趴在棉田里,覆膜、埋土、莳苗,那气势,那心劲,那特别能战斗的精神着实令人感动。
就这样,当年尚在襁褓之中的地膜植棉新技术在艰难之中得以推广, 棉花成了今天兵团经济的支柱产业。30多年的不懈奋斗,艰苦努力,终于修成正果。兵团的棉花单产从当年的几十公斤猛增至2014年的162.9公斤,大大超越了世界平均单产113公斤的水平,雄踞环球之冠。兵团已成为我国乃至世界上屈指可数的优质棉生产基地。
想到这一层,令人不能不对“斗”字刮目相看。一位伟人曾有过这样的名言:“与天奋斗,其乐无穷!与地奋斗,其乐无穷!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兵团60多年的历史,就是一部与天、地、人奋斗的惊天地、泣鬼神的史诗。
试看,茫茫昆仑,巍巍天山,浩瀚沙漠,奔腾塔河,兵团驻地无一不在戈壁大漠,穷乡僻壤。兵团要发展,惟有战戈壁,斗盐碱,夏顶烈日酷暑,冬御狂风暴雪。挑战生命极限,勇斗艰难困苦,方能站稳脚跟,从无到有,从小到大,终成屯垦千秋大业。
有一年我随领导到边境团场调研。时值冬季,大雪封路,但牧工仍要在边境我方一侧转场而过,那深深浅浅的足迹昭示着这里是中华疆土。 在团场,我们走访了一些职工,尽管他们承包的土地仅有15厘米厚的可耕土层,尽管他们种的小麦产量不尽如人意,生活也相对清贫,但他们仍乐观地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不离不弃。
正是这种与天斗、与地斗的经历,才使兵团在不断创造丰富的物质文明的同时,也造就一个特别能战斗、特别能吃苦、特别能奉献的群体——兵团人。
谈到与人奋斗,应该有两层意思:一是与敌对势力的战斗,这是屯垦戍边题中应有之义。时至今日,兵团承担着安边固疆的“稳定器”的职责,战斗队的使命更为重要了。二是与自己作斗争,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不断充实自己,完善自己,使兵团大业薪火相传,世代兴盛。
我记得在塔里木河拦河坝,曾与三五九旅老战士赵明高有过一段对 话。赵明高,山西人,1938年参加八路军,曾是王震将军的卫队长,又 是贺龙组建的一二〇师战斗篮球队的一员。他跟随王震将军南征北战,进疆后屯垦沙井子,开发塔里木,又奉王震将军之命转战东北牡丹江垦区, 后又返回塔里木。1982年,兵团恢复时任农一师党委书记、师长。
1982年夏洪暴发,塔里木河拦河坝垮了一个大口子,赵明高与我一起赶往垮口处。他屹立在塔里木河拦河坝的高坡,似战争年代般指挥推土机、拖拉机抗洪救灾,一连奋斗了36个小时才堵住缺口,保证了塔里木河水顺利进入水库,地处下游的几十万亩垦区土地不致干旱。
第二天清晨旭日初升,霞光照在奔腾而去的塔里木河水面上,泛起阵阵金波。赵明高似在欣赏着自己的战斗成果,不无感慨地对我说:“过去我们年轻,不会干就学着干,我曾主修过两次塔里木河木桥,都被大水冲得荡然无存了。如今我们会干了,能干了,转眼之间也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哪!”大有逝者如斯的感慨。望着须发皆白,一脸疲态的军垦老兵,我十分感动,说:“师长,你们的经验已留给了我们,相信我们以后会干得更好!”兵团人就是这样前赴后继,战斗不息,在屯垦戍边中积累经验,充实自己,使兵团破解了历代屯垦一代而终的魔咒,生生不已,越战越强!
因此,用“斗”字来描述兵团,似乎更能展示兵团的风采。在写这篇短文时,我查阅了一下《说文解字》中对斗字的解读。斗的繁体字原形乃象形字,“两士相对,兵杖在后,象门之形”。在我的眼中,两士相对, 手中拿的既是坎土曼,又是战戟。这就是兵团战斗队、生产队、工作队的象征。如今,“稳定器”“大熔炉”“示范区”三大任务在肩,屯垦事业方兴未艾,战斗正未有穷期,让我们继续奋斗不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