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 

沈家涛

“土”，《说文解字》中说是“地之吐生万物者也”。土是这么重要，万物都得依赖，那么，人们对“土”的认识是怎样深化的，兵团的“土”又是怎样的“土”，怎样来的呢？ 

我1964年9月支边进疆到兵团，直到2006年11月提前一年退休回沪， 在兵团这方热土上生活了42年，对兵团的“土”有着特殊的感情。回沪后经常有人问我兵团的事，我讲得最多的便是“土”。“土”的故事太多， 围绕“土”的争论太多，根本说不完，现在我只从我们和两位老外的学术交流、观念交锋，来说说我们兵团的“土”。

第一位老外的故事始于1958年。 

那是我所在的孔雀四场（今二师三〇团）创建的那年，老外是苏联权威的土壤专家——柯夫达。 

那年1月初，孔雀四场筹建勘察组来到了玛扎山南麓的千古荒漠。他们冒着严寒，踏着白花花的盐碱勘察着。这月下旬，勘察组成员柯夫达在师部递交考察报告时与勘察队队长、孔雀四场的第一任场长马顺元发生了激烈争吵。

柯夫达郑重其事地给这个筹建中的团场开出了“死亡”裁定书：“世界上罕见的盐碱地，是不宜种植的地区。在这样的‘土’上，农场将不可能存在下去！”但马顺元告诉他，兵团的许多团场已经在这样的 “土”上建立起来了，而且已经有了一些成功的事例。 柯夫达的结论是有根据的。资料显示，当年这里地表0至100厘米的“土”含盐碱量达16.1%，而0至30厘米的“土”平均含盐碱量更高达38%。地表到处是一个个的沙包和白花花的碱壳，有的地方甚至是一片片盐碱颗粒地。 

当然，以后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柯夫达的论断并没能阻止兵团这片新“土”的诞生，那年的3月14日，孔雀四场如期宣告成立。

建场初期，老军垦们边开“土”，边治“土”，异常艰苦。在短短两年时间里，垦荒8.1万亩，播种3.9万亩。1959年，孔雀四场上缴粮食128万公斤，盈利6.8万元，创造了当年建场，当年生产，次年受益的军垦奇迹。初战告捷，柯夫达之论“败北”。 但是，胜利也使人们对治“土”的认识模糊起来。头年，“土”的慷慨是有原因的：从未灌溉的荒漠地，地下水位都在10米以下，所以采用高筑埂、深放水的办法压碱容易奏效，但长期灌深水导致地下水位的迅速上升，就没那好事了。

1960年，人们还大胆搞起了无排渠种植水稻洗盐的试点，大水漫灌。 “试点”的结果是造成地下水位急剧上升。“碱随水来，碱随水去”，土壤次生盐渍化十分严重。 

1961年、1962年，盐碱造成的灾害面积高达35%至50%，地里到处白花花的，不长庄稼。1960年，粮食单产从1959年的82 公斤急剧下降到31公斤，1962年更骤降到14公斤！柯夫达之论胜了“第二局”！ 

这时候，一些人确信了柯夫达的论断，对这片“土”灰心丧气起来； 另一些人却不服输，还想“再来一盘”。 

吸取失败的教训，从60年代中期起，孔雀四场实施了条田改建和疏通排碱渠工程，曙光再现。通过持续治理，到了70年代中期，孔雀四场 在这片“土”上争得了粮食单产184公斤的新纪录，年总产量首次突破6000吨大关，全场粮食实现自给有余，可谓胜局已定。 

那以后，军垦人乘胜进军，不断施行新科技，取得了一个又一个新成绩，打破了一个又一个历史纪录，拿下了“第三局”。 

其实，柯夫达坚持学术标准并没有错，只是，他低估了军垦人屯垦戍边的钢铁意志，低估了军垦人改造山河的能力，低估了军垦人渴望美好生活的高涨热情。 

第二位老外的故事发生在2002年。 

那年5月，加拿大人劳伦·贝利以志愿者的身份，到团场落实为期3个月的“农田基本建设和区域综合治理”项目，这正和三〇团人的治 “土”思路不谋而合。双方合作愉快，好几位技术员在贝利离开团场后仍和他保持着联系。 

但其间有一次，贝利在十连鹿场考察时发了火。当时，看到鹿场大大小小的鹿圈，一派生机，贝利正高高兴兴地通过翻译和鹿场几位正在给鹿注射疫苗的技术员交谈着。突然，只见他脸一沉，勃然大怒起来，指着一位技术员气愤地说着什么。

通过翻译，大家才知道，原来是贝利看到那位技术员把注射过的药瓶子随意扔在了地上，贝利对此表示强烈不满和不解。贝利通过翻译，列数乱扔药瓶对“土”之危害，对人畜的种种危害。 

这事对那位技术员的触动很大，对其他人也触动很大。人们纷纷接受批评，那以后，更格外注意爱护“土”，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土”。 

“土”在造字法里属会意字，下面的一长横代表地下，上面一横代表地面，一竖是“物出形也”，万物从地里长出。万物生长于“土”，三〇团 的治“土”史，很多团场都发生过，敢情，兵团的“土”有很多是这么来的。

链接：

白皮书60年来，广大兵团军垦职工同当地各族人民一道，把亘古戈壁荒漠改造成生态绿洲。至2013年，兵团建成近3000千公顷的人工新绿洲，兵团有耕地1244.77千公顷。

 （《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历史与发展》白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