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
崔保新

说起“客”字,实在可将其视为人类进化的密码。而要解码探因, 不得不从五千年传承有序的中华文化说起。
现代汉字来自甲骨文,其最大特征就是形意结合,造字规范,因此可以解字推因。你看“客”字,上有宝盖,其形如屋,中间有文,文下有口。组合起来看,“客”者,载文之家也。
《论语》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句虽无“客”字,但那个 “朋”不就是“客”吗? 由《论语》等四书五经发展而成的儒学,以修齐治平为人生大道。 此四字表象上虽无“客”字,但逻辑内涵上却如影相随。修身乃个人教 化,三人行,必有我师焉,离不开学客之长;而齐家、治国、平天下,无不与客行天下、反客为主有着密切关系。说白了,个人修为的目的,无非是提升生存质量,扩展生存空间,由家至国再至天下,其实就是人口的流动,家庭的重组,国家的再造,文化的融合。
礼尚往来。来来往往,礼也。笔者认为,“客”便是贯穿其中的精神, 包含有求知、创造、迁徙、上进、融合、包容、洒脱等特性。
著名的丝绸之路,就是人们来来往往的结果。 “客”因勇敢而博大。2000年前,10万名秦军征伐岭南,朝廷从中原调集5万名妇女,为征士们配偶安家。由此,中原人口以及其所携带的习 俗、文化、农耕方式、冶铁技术等,便在岭南大地生根开花。历史上,中国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争,死人不计其数,但岭南始终保持在中国版图之内,不离不弃,这与中原人口的迁徙,中原文化的根植,无不有着密切的关系。
屯垦戍边是中国几千年开发和保卫边疆的历史遗产。中央政府在西域新疆大规模屯垦戍边始于2000多年前的西汉,以后历代沿袭。20世纪50年代初成立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即是历史经验在新条件下的继承和发展。兵团人的艰苦、辉煌经历,再次体现了历史的某种相似性。历史不过 是昨天的政治,一部《资治通鉴》,足以让后来的政治家们方便地借鉴前 人的得失。
“客”因迁徙而流动。在地理上,新疆和岭南虽相距万里,但并没有 阻隔两地间人员的互动往来。50年代,有近万名广东知识分子支援新疆, 为新疆的现代化贡献了青春、知识和辛劳,如今他们在新疆有了第三代、 第四代。他们自写、自编的《广东人在新疆》三卷书,已经风行于世。
到了80年代,借助“孔雀东南飞”的大潮,至少5万名(有说10万名)天山雄鹰飞到岭南落户,为广东经济社会文化发展添砖加瓦。很多天 山雄鹰来自兵团。如今,这些新疆广东人亦有了第二代、第三代。文学大 家王蒙先生有感于这种人才流动现象,倡议编辑出版一套《新疆人在广 东》丛书。
从《广东人在新疆》到《新疆人在广东》,这既是人才的远途迁徙, 又是人文流动的历史记忆,亦是国家开放进步的缩影。
“客”因融合而进步。笔者正是疆“客”南迁大军中的一员,在广东 我们被称为新客家。新疆人生来胆大、豪爽、热情,以我个人经历来说, 岭南文化所具有的务实、细腻影响了我,故作品亦不同了。新疆一位著名 的历史学家评论说:“保新学成归来,始有《新疆 1912》。”对此,我深以 为然。
新疆广东人的后代们,并没有停下迁徙的脚步,既然已滨临太平洋 东岸,有什么理由不到大西洋彼岸去求知、求学、创业。由此,他们的后 代正在书写第三部曲——《新疆广东人在海外》。
“客”因包容而洒脱。古往今来,客家人在迁徙途中,总是高举着祖 先的骨头前行,一旦找到安身之地,就将祖先的遗骨葬于斯,是谓二次安 葬,亦表明他们不再是客,是以此为家了。
百年风云变幻,有多少英雄为天山竞折腰。湘人左宗棠深爱天山, 抚榇西进收复天山;云南人杨增新珍爱天山,一度将新疆治理成中亚的世 外桃源;瑞典人斯文·赫定酷爱天山,一生探险着、发现着;湖南人王震、 江西人王恩茂、阿图什人赛福鼎·艾则孜仰慕天山,死后忠骨留天山…… 60余年前,八千湘女上天山的故事,在新疆几乎家喻户晓。我的母亲便 是其一,她的战友大多数分配到了兵团。进入古稀之年后,她背着儿女, 悄悄地到兵团在西山辟建的陵园预买了墓地。既然“客”上天山,便爱上 天山,安家天山,建设天山,最终守望天山,这是多少人的愿望。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祖国西部的这座名山,它横亘东西,挺 拔俊秀,豪迈多情,也是世界名山之一,2013 年申遗成功。天山脚下, 新疆各族人民勤劳勇敢、守望互助,不断努力打造“我们新疆好地方”, 用生活演绎“最美还是我们新疆”。在这雄壮的交响乐中,兵团是闪亮的 音符。
“客”的精神与人类共舞,如长河,生生不息;如乾元,周而复始。